9月在中環集古齋舉行的《群星閃燿百年光 —— 黃錦江香港百年影星畫冊發布及原作展》,是國畫大師兼電影人黃錦江(KK)通過筆下132幅演員畫像,從粵語片開始,到邵氏、嘉禾、新藝城直至現代,將百年來銀幕上繁花競放的歷史串聯起來,組成一曲專屬香港電影的禮讚。此舉不僅出於推廣港產電影的使命感,也是KK對那個一去不返的黃金時代的緬懷。撫今追昔,鬢已星星,儘管KK已邁入73歲的門檻,老驥伏櫪,他眼中的熱忱,一如星光閃耀。
TEXT:Colin Suen ︳ PHOTO:Cheung Chin Yui
這次是黃錦江第四度在香港開畫展,比起其老本行藝術創作,更多人對KK的印象都來自《國產凌凌漆》的「金槍人」南方司令,另一個則是在《賭神2》大戰周潤發的特異功能奇人張寶成。有些人天生好戲善演,KK便是其中之一。他年青時下鄉插隊,已是經常參與演出。70年代他轉赴香港謀生,起初在香港中文大學當校工,憑著其繪畫與書法的造詣,轉攻舞台設計與美術工作,聲名鵲起。後來經作家李碧華招攬加入電影圈,先後出任多部電影的美術指導。
如何捕捉132位演員的神韻表情,盡顯KK的獨具匠心,而吳思遠為「群星閃耀百年光」題字更是錦上添花,令為期僅三天的電影盛宴倍顯珍貴。
《群星閃燿百年光 —— 黃錦江香港百年影星畫冊發布及原作展》
以藝術為體,以電影為用
直至1986年銀幕處女作《操行0分》,他跨界客串演出受到肯定,從此一發不可收拾。雖然大多演出反派角色,但他戲路甚廣,可忠可奸、可文可痞,能與狄龍、周星馳、周潤發等飆戲又不落下風。在90年代港產片的黃金歲月裡,在有限的出場時間裡,他刻下屬於自己的濃重一筆。「香港電影圈給我最深的印象,就是人人都很有個性。比如我畫的一百三十幾位明星,每人都有獨特的性格。而且香港的『容量』很犀利,從來不問別人的出身,只憑本事。這是我作為大陸人來到香港,感受過最大的尊重。」
說到底打鐵還需自身硬,但像KK那樣,兩手抓兩手都硬的人畢竟不多。就這樣十年間,他一邊拍戲賺錢一邊追求創作,兩條跑道切換自如,各擅勝場。鏡頭後的他不吸煙不喝酒,不賭不嫖,只醉心畫畫寫字,閒時捏陶泥做木工雕印章。89年他決定舉家移民紐約,專注於繪畫、服裝與舞台設計。在他幾十年的藝術生涯,著作等身,作品屢獲兩岸三地、美、德、日本等的美術館、畫廊收藏。「我很感激媽媽,她雖然不識字,但她對我最好的教育就是放任自由,鼓勵我做喜歡的事。」
KK飾演「金槍司令」僅靠台詞與肢體語言,就將喜劇效果表現出來,幽默感不輸星爺,為電影增色不少。
幕前幕後,KK廣結善緣,可謂相識滿天下。(前排左起:張藝謀、秦漢、鞏俐、林青霞、姜文)
得失一念間,去留全無意
「有人問我,身為藝術家拍商業片,不痛苦嗎?當然不會 ! 我的確付出了演技,也享受過程。我一直抱著 ”anytime stand by” 的心態,不斷學習,隨緣發展。」當其他知青上山下鄉叫苦喊累的時候,KK很是享受與農民相處,他賞美女畫美女圖,又幫臨終老人畫畫,交換一頓紅燒肉。「生活的確如此,坦然享受每一個當下。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,別跟自己過不去。」
談起文革回憶,KK分享了他與香港電影緣起的逸事。在上海出生長大的他,當年在街頭撿到一本別人遭抄家丟掉的香港電影雜誌《長城畫報》,翻開書第一個認識的香港女明星就是陳思思。「哇,靚女到不得了 ! 我將她畫完又畫,畫好就讓好朋友看,轉頭就要撕掉。」他續說:「後來我又找到廣告公司流出的西方廣告圖冊的手抄本,一口氣臨摹了十多本。十幾年後,我應徵香港市政局美術設計師,就是遞上這份副本,面試官都問我從何得來?所以無論時代如何,你都可以有所得著,甚至在冥冥中自有安排。」
常言道「有華人的地方,就有香港電影」,近年人們總在談論港產片市場的沒落。去年KK在西安與內地大學生交流香港電影,發現許多人對港產片推崇備至,「甚至比我們更熱愛」,他認為不該低估香港電影的影響力。對於新一代香港電影人負隅頑抗,精品迭出,從《九龍城寨之圍城》、《殺出個黃昏》、《周處除三害》(導演為港人黃精甫),到曾國祥有份執導的Netflix影集《三體》,KK無不擊節歎賞。這都在證明,市場如蛇,總會不斷褪去衰老的皮囊,推陳出新。香港電影寶刀未老,荼蘼過後花開依舊。
林嶺東之後,再無紅蓮寺
要數KK最滿意的角色,他毫不猶豫答道便是《火燒紅蓮寺》中如瘋似魔的大反派神公。導演林嶺東讓KK在鏡頭前即席揮毫,大騷畫功,又將功夫招式設計成與筆墨紙張有關,氣勢幾乎壓過兩位主角方世玉與洪熙官。「林嶺東是第一人拍我畫畫。他知道我的藝術背景,專程為我改劇本。他很尊重藝術,很喜歡我的字畫,經常採用在他的電影海報。他也是惟一一位導演,拍攝過後仍找我題字。有時候他要我將他一些想法寫成書法,他要求很高,並非次次收貨。」
兩人相差五歲,有著亦師亦友的知音之誼。2018年年末,林嶺東在馬鞍山寓所猝逝,享年63歲。KK當時身處倫敦的友人婚禮,「收到通知說東生(林嶺東)走了,一時間一喜一悲兩件事,我不懂得反應。人人都說林嶺東脾氣臭、難相處,我不覺得。不講了,好掛念他……」他哽咽道,「《火燒紅蓮寺》後,再無第二人了。」
「東生已經榮耀加身,仍然希望有所突破,於是閉關差不多十年,到處旅行。他一有時間,都找我見面說話,分享他寫的劇本。有次談到弘一法師(李叔同)出家的故事,他說,跟自己即將開拍的電影(《沖天火》)想表達的感受很相似。」斯人已逝,但作品長留人間,也算臻於圓滿。如同弘一法師圓寂前寫下「悲欣交集」,生命本來有喜有悲,耐人尋味,既有活在當下的快意,亦有深思過往的回味,這就是人生。
《火燒紅蓮寺》
《火燒紅蓮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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